肋骨呈拱狀根根夾起在白蠟般的皮膚之下,當銳利的解剖刀在這層皮膚上割出一條通道,兩側胸骨自然地向兩邊分開。
「人腦表面密布的生物電,來自橫膈肌及其動作神經,它們的活動產生肌電……」授課老師一邊講解,一邊繼續下刀—
頃刻間,一股濃烈的腥味兒瀰漫了整個解剖教室。這味道來得怪異,又不像蛋白質腐敗的氣味,打開的腹腔里,所有的臟器都不翼而飛。
這番情景讓上解剖課的學生們愈發恐懼,紛紛捂緊自己的口罩後退。連經驗豐富的老師也慌了神,自語道:
「這怎麼可能?他不是自然死亡的嗎?」
這時,學生們開始騷動,屍腔里散發出的味道太難聞,有些人跑出了解剖室。從情感上,大部分人都無法接受這堂解剖課,因為解剖的對象名叫崔鵠之,生前是他們的教授。
解剖室里,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一個名叫孟幽的學生身上,他退到牆邊,背後冒出淪肌浹骨的寒氣,和三天前在崔教授的宿舍里一模一樣。
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
孟幽的腦中有一個聲音反覆響著——
那天,帶著霜霧的鐵門似乎特意為了他而虛掩著,陣陣冷氣迫不及特地從門縫逃離。
孟幽打開冷得刺手的門,堆滿了書籍的房間里感受不到活物的氣息,只有牆上的空調兇惡地向外吐著冷氣。
時值初秋,早就沒有開空調避暑的必要。孟幽疑惑地叫了一聲:「老師?」
崔教授坐在書桌前,看起來像個黑剪影。他沒有回答,只是靜靜地坐著。孟幽走到近前。把手輕放在他肩上。硬、冷。
空調送風口吹出的寒風不斷地扑打在孟幽臉上,吹得他睜不開眼睛。他後退幾步,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報警,屏幕還停留在二十分鐘前收到的那條信息上:「速來我宿舍,討論你的父親的事情。發信人.崔鵠之。
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
這個問題始終在孟幽腦中迴響。直至周圍擠滿了警察.直至他被帶出那個冰冷的地方。直至……今日。
在對崔鵠之的遺體進行了簡單的檢查之後,既無外傷。也役有自殺的痕迹。最終得出結論是:自然死亡。室內所有跡象都證明,崔教授很清楚自己將離開人世,他在電腦上留下遺書,要求將遺體捐獻給學校用作教學解剖。
這堂解剖課令孟幽如鯉在喉,他出現在崔教授死的現場,令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蒙上了一層主觀色彩。事實上,除了師生關係,孟幽與崔教授之間還有一段淵源:他的父親孟岳峰,同樣身為腦科醫生,年輕時也畢業於這家醫學院。曾經與崔鵲之一起被並稱為這所醫學院的「雙刀」。
不過,那是在孟幽的父親失蹤前的事了。
當孟幽沉思之際。肩膀搭上了一隻手。他這才回過神來。同班的夏千柏站在身邊關切地問:「你沒事吧?」
孟幽搖搖頭,才發現解剖室里的學生差不多都離開了。幾名工人走進來,他們將載屍台上的屍體套進袋子的最後一刻,孟幽凝視著崔教授的頭顱,覺得蹊蹺。
這時,工人們己經將屍體搬上推車運離了解剖室。
解剖室里只剩下孟幽和夏千柏兩個人。
孟幽拉下口罩,卻役有出去,徑直來到載屍台前,雙眼在台壁四周搜尋。夏千柏也踱到他身邊,順著他的目光一看,泛著銀光的不鏽鋼台壁內側粘有一小截紅色的東西。
「這是……血絲?」夏千柏瞪大了雙眼。
這時侯。孟幽從胸袋裡掏出一把尖嘴鑷子。小心翼翼地夾住那截東西,把它提了起來。湊到眼前,他才看清鑷子尖上的東西。
那並非血絲,而是一條纖細的紅色幼蟲。
夏千柏倒吸了一口涼氣。看著這條蟲子,孟幽緊皺起眉頭,掏出筆記本,將它夾進中頁。
孟幽和夏千柏兩人就讀的這所醫學院坐落在偏僻閉塞的山中邊城裡。歷史悠久的樓群像一道分水嶺,把城分為兩半。東面,是朝氣的新市西面,是從前的古城址,它歷史悠久,古老的建築風貌與這個時代顯得格格不入。
據說百餘年前,這座古城的原址上生活過一個富庶的部落。他們靠漁獵為生,擁有獨特的風俗。不知什麼原因。這個古老的部落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,留存的遺跡也被時代的驚濤孩浪席捲了乾淨。
時過境遷,古城裡的居民大多遷居到了新城,留下古城迷宮般的巷道和一座孤獨的牌坊守護著遠處名喚「鬼娃」的群山。鬼娃山綿延數十里,頂峰常年籠罩在瘴霧之中,山上古木參天。不起霧的日子,能眺望到峰頂一幢孤宅的廓影。
醫學院環境閉塞,除了上網之外,學生們基本沒有什麼娛樂消遣。近來.校園網內部流行著一個傳說,說這座古城曾經有過「巫蠱屠城」的事件謠言一出,孟幽立刻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根據古文獻《隋書·地理志下》記載:「然此數郡,往往畜蠱,而宜春偏甚。其法以五月五日聚百種蟲,大者至蛇.小者至蝨.合置器中.令自相哄,餘一種存者留之。蛇則日蛇蠱,蝨則日蝨蠱,行以殺人。
可見「蠱」是百蟲中生命力最強的一種。民間秘傳:凡「中蠱」之人,必須按放蠱人的意願行事,稍有違抗,就會被放養於體內的「蠱」蠧食而死。對於這個說法,孟幽百思不得其解,他實在想弄清放蠱人是如何遙控「蠱」的。
走山解剖室。孟幽還沉漫在發現怪蟲的興奮中,夏千柏搭著他的肩膀打趣:「解剖課後,尚能飯否?」
「我可吃不下.你先去吧,我要查點資料.」說著,孟幽一路往圖書館走去。